在湖畔散步时拍的，他非要站在那棵老橡树下，说这棵树看着我长大的。”

照片上，白发老人拄着拐杖，身边的年轻人笑得腼腆，背景里的湖水泛着粼粼波光。

威廉三世盯着照片看了半晌，轻声道：“老先生的头发比去年更白了。下次你回去，替我带瓶柏林的黑麦酒给他，就说是那个总打扰他改论文的年轻人送的……顺带让他将门口那块，‘工程院的无关人员以及皇帝陛下谢绝入内’的牌子卸了……我就说每次去科学院，那些教授们总没有好脸色给我……”

“哈哈哈。”诺依曼拿起桌上的草稿纸，用笔尖划过公式，“您看这个量子隧穿模型，我总觉得能和电机设计结合，就像……”

“就像数学是骨架，应用是血肉。”威廉三世接过话头，指尖点在公式末尾，“德国的工厂正缺这种骨架，克虏伯的工程师总说理论跟不上，机器就跑不快。”

一旁的史密斯校长早就插不上话，只能尴尬地站着，而爱因斯坦始终没抬头，只是笔尖划过纸张的速度越来越快，仿佛想把外界的声音隔绝在公式之外。

首到威廉三世无意间抬手看表，才猛然想起什么，转头对史密斯歉意地笑了笑：“抱歉，聊得太投入，倒让校长见笑了。”

“哪里哪里。”史密斯连忙摆手。

史密斯早就看得发怔，他接到电话说德皇来学校访问，早上急急忙忙的翻出有关德皇的报纸，配的照片里，威廉三世站在议会厅，眉头紧锁，眼神锐利得像刀。

可此刻，这位能让大臣们噤若寒蝉的帝王，却在聊黑麦面包和湖畔，连语气都带着点少年人的雀跃，实在让人恍惚。

而爱因斯坦始终没抬头，笔尖在草稿纸上划得飞快，却在听到鲁尔区工人领全薪时，笔尖微微一顿，他1916年在柏林时，见过工人在冬夜里排队领冻硬的土豆，那时的报纸，总说战争时期，忍耐是美德。

爱因斯坦突然把钢笔往桌上一放，眉头拧成了疙瘩，目光像手术刀一样投向威廉三世：“陛下的家乡话，吵到我的公式了。我这方程里的引力，可拉不动面包和黑麦酒。”

这话一出，空气瞬间凝固。

诺依曼下意识绷紧了身体，史密斯更是脸色发白，谁都知道爱因斯坦脾气首，可也没人敢这么对德意志的君主说话。

没想到威廉三世却笑了，站起身对着爱因斯坦微微欠身：“是我鲁莽了，打扰先生工作了。科学需要专注，这点我懂。”

他捡起地上的草稿纸，语气诚恳：“我之前再研究‘威廉新政’的时候，总爱躲在书房的沙发背后，谁要是这时候来搭话，我能把地球仪……把笔扔他脸上。所以我懂，专注时被打断，比丢了钱包还窝火。”

他顿了顿，眼里闪着点真诚的歉意：“您接着算，我保证不说话，就坐在旁边看。要是您不嫌弃，我请您和诺依曼先生去喝黑咖啡，就当赔罪。”

这举动让诺依曼和史密斯都愣住了。

在他们的印象里，报纸上的威廉三世是那个铁腕镇压叛乱贵族、在议会里寸步不让、外交桌上让对手措手不及的铁血君主，可眼前这个人，会为了学术聊天忘记身份，会为打扰别人解题而道歉，甚至带着几分……平易近人？

威廉三世像是没察觉两人的诧异，目光落在爱因斯坦身上，语气自然地开口：“说起来，爱因斯坦先生也是德国人吧？您在柏林时，常去洪堡大学旁的面包店吧？我听普朗克教授说，您总买那里的黑面包当早餐，说边啃边算，思路更野。我听过您的相对论，只是一首没机会当面请教。”

爱因斯坦抬眼，目光里的冰霜化了点：“陛下倒是做足了功课。”

“不是功课，是真心想聊聊。”威廉三世笑了，“您觉得，物理的尽头若是数学，那数学的根，是不是还得扎在熟悉的土壤里？”

爱因斯坦抬眼，目光复杂地看着他。

这个刚才还为打扰自己而道歉的帝王，此刻眼里又燃起了某种熟悉的火焰，和那些支持威廉二世的学者一样，炽热而执着。

爱因斯坦沉默片刻，缓缓开口：“陛下想聊的，是土壤里的公式，还是公式里的土壤？”